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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爱若溪》

 待两人到了大堤的时候,天已微亮,堤坝上已有成群的劳役之人在埋头干活,见他两人来,在堤坝上亲自督工的刘正远远地跑了过来,就着袖口抹了把汗,诉苦道:“殿下,昨夜虽然是通宵赶工,工防已做了十之有六,可即便是照着这个速度做下去,无论如何也还得有小半月才可完工。”。

  只见苏萧白衣胜雪,西窗半倚,已是微醺模样,她在那邱远钦面前似乎并不避讳什么,一袭素白衣袖下露出半截子如玉皓腕,她用那皓腕斜支了头,身形轻软,看向他时那眼波流转的尽头,竟然是一番说不出的旧梦依稀痕迹。那邱远钦伸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似乎正温言劝解些什么。见此情景,郑溶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转头却见杜五从酒肆里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了出来,当即沉下脸去冷哼一声,正眼也未曾看他一眼,松了缰绳,一夹马肚子,直接打马而去。

  她正坐在窗下与银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她推窗一看,却见一位穿藕荷色纱衣的女子正在门前与侍卫说些什么,只听门口的侍卫大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等在此撒野?这车上的人姓什名谁你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他是这官驿里的人?你若是再在此处纠缠,立即叫人将你绑了扔进牢里!”

  这样的话实在是说得让苏萧心急,忙暗暗丢了个眼色给王旬,转头道:“王兄寒窗十年,功名倒在其次,苏萧却知他不愿辜负的是年少高志,更不想白白误了几年青春光阴。”

  这些装扮看似极普通,却费了她好些心思,别的且不多说,光是那花细,命人捕了蜻蜓,将蜻蜓翅膀剪开来,再细细剪了做成的五瓣梅,制成独一无二的花细,那蜻蜓翅膀做成的花细玲珑剔透,在阳光下幻化出炫彩之色,衬托得她容色格外清秀动人。

  不过半刻钟,顾侧疾步走进殿中,双膝跪地:“皇上,六百里加急驿报,江阳水患告急,”他抬起头来,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焦灼,“千里泛滥更甚以往,奏报所称,江阳之地处处饿殍满道,望朝廷早日安置赈恤事宜,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说罢,双手呈上一卷《流民图》,展开一看只见河水泛滥,一溃千里,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黄达边说边往上偷瞧上头的那位爷的脸色,前头的话根儿还含在舌头底下,错眼却看到上头的郑溶嘴角微微抿紧了些,明白再说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忙噤声侍立,再不敢出声气儿。
  郑溶道:“你先且去配了退热的方子,着人煎了来,眼下且先将高热退下去。你方才讲的那个……调理葵水的办法,你先拟了方子送过来,本王自有主张。”

  虽说她心中多少也有几分欢喜——那一日在江边他舍命相救,一只手从她身后将她从水中一把捞出了水面,她拼命咳嗽,恍惚中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她耳后沉声道:“我在这里。”

  她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声音中带着破碎的凄凉:“原来……却是我负了你……”
  他一脚踢开别院大门的时候,别院里头的下人们见瑞亲王殿下怀中抱着一名瘦弱的少年飞奔入内,那少年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一双白玉似的皓腕无力地垂在空荡荡的袖管之内,就连院子里的粗使侍女也能听出三殿下语气中极力克制的急切之意:“让文九请妙仁先生到远思阁来!”

  文九退下后,一旁的辛七见郑溶一脸倦容,忙唤了店中的仆役为郑溶准备汤浴之物,郑溶日间本已是车马劳顿,晚间又劳心费力地与商队等人周旋,再加上这一阵子忧心水患,每一步俱是要做十分的谋划,一天下来,难免精力有些不济。

  场下的各官员在方才发生的变故中,尚是心神不宁,各有思虑,却见一人突然从天而至,附在郑溶耳边低语,那郑溶脸色随着那人的话语越发沉重起来,待到那人说完,郑溶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张德冷冷一笑,道:“问了这一天一夜了,姑娘是半句话也没有。想必姑娘也是个自有主意的,是想着咬着牙熬一熬,早死早投胎了罢。也好,姑娘一心要寻死,别说是我,就算是阎罗王也不拦着。只是姑娘可曾还记得,当日到京城的时候,姑娘可还随身带着一个人呢。”

  三喜本想言语刺她两句,可转念一想,反倒温言开解道:“外人之言,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大人午间可有午眠?若是午后浅眠一会儿,倒可提神醒脑,事半功倍呢。”

  苏萧缓声道:“殿下执意要去长琅,为的不过是查视灾情,安抚百姓,可若是那长琅现下已是空无一人,殿下可还要为一座空城,冒如此之大的险恶前去长琅?”
  邱远钦将神色敛了一敛,道:“陛下您如何不知?微臣原配夫人……”他顿了一顿,仿佛极难出口,“微臣之妻乃是蜀中苏家三女——苏筝。”

  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想起昨夜她微凉的手指,无力地攀在他的心口上,他阖了一阖眼,外头的那一点风声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那一点凉意却久久地留在了他的心口上,仿佛她亲手养出来的一只冰蚁,伏在他的胸口,正在细细地慢慢地啃噬着他的骨血。
  矫诏登基!她浑身冷透,只觉得心中寒气一阵阵地朝上涌动。这天大的秘密,如今被她参透,俗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郑溶笑道:“上次你见了星河也是这样感叹。”

  郑溶慢慢踱步到窗前,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窗外的丝竹喧哗之声悠然入耳,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对面,对面那家名唤春风楼的勾栏院子大红的灯盏高高挑起,一派香云绢霞,楼上正有一群北来的商贾正在饮酒作乐,倚红偎翠,好一幅活色生香秉烛待旦的夜宴乐饮图。
  此刻他见郑溶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心中不由地嘀咕,也不知那床榻上受伤的那一位是何等的来头,居然让一贯冷静自持的瑞亲王这般六神无主。他快步上前,只见内室里的雕花床榻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隔着床帷也能觉出那人形容很是瘦小,他挑起床帷,却见一位左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俯卧在床上,一支箭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箭口周围血肉模糊,里外的衣衫已尽数被血水浸透,很是骇人。

  她抬起手来,举到郑溶眼前,十指修长,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染成淡淡的妃色,和这铜雀宫里的颜色一模一样,“三哥,这世间女人的手能做到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情,弹琴吹箫,描红绣花,当然还有……伺候男人。”她自嘲地笑了一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一朝公主的手,能做的可不仅仅是这些事情了。”

  郑求历来喜欢标榜自己闲云野鹤,平素间就爱侍弄个花儿草儿的,他身量不高,一张圆脸,可不知何故,虽然年方才刚刚过六旬,他那眼皮子却似七旬之人一般往下耷拉着,颇有些三角眼的样子,于是让一张圆盘子脸也不由地带上了些凶相。也正是为此郑求平日间便留心刻意地掩饰那一股子凶相,于是说话待人格外的和气,在此地的官场上也颇有些高德的名望。

  这匹马儿名唤雷霆,从西域而来,性子本来便是极烈,再加上并未十分驯服,被人突然浇了水,当即便发起狂来,甩了甩尾巴,直起脖子撩开马蹄子,蹦得三丈高,眼看着便要挣脱缰绳,将马背上的杜五爷一个倒栽葱掀翻到地上去。幸亏杜五爷骑术不赖,眼明手快伸手拉缰,饶是这样还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雷霆安抚好,这才扬声怒骂道:“楼上哪个不长眼的惊了爷的马!”

  她隐约觉得尽孝心这一番话,有些蹊跷,反倒是像在掩盖着什么似的。

  郑溶往前一步,目光并不看向苏萧,只对妙仁问道:“现下情况如何?”
  苏萧忙嘘了一声,又朝四下看了看,见并没有旁人的听到,轻声道:“傻妹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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