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鸽子与白乌鸦_合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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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鸽子与白乌鸦》

 黄哥一笑,掂了掂那银子,露出两排被叶子烟熏得黑黢黢的牙齿:“等下了值,咱们哥几个好好地去喝上一盅!”。

  苏萧却没想到他如今越发的直白,面红耳赤道:“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音未落,却听一旁许久未曾开口的邱远钦打断她的话:“苏萧并不是这样的人。”

  苏萧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如同铁钳一般,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任凭她如何挣扎,只是纹风不动,“就是这只手,敢冒名写了进士的考卷往皇帝的御案上送,敢矫立了军令将五千将士留在怀清,方才还敢……”,他顿了一顿,把掌心再收拢些,握得她的手生疼,“我看你哪里有什么不敢做的,反倒无论是如何惊世骇俗的事,都敢去一试!”

  邱远钦历来无视他这等胡言乱语,今日却一反常态,沉下脸色道:“杜大人既是朝廷命官,何必胡说些打诨的话来,倒叫本官弄不明白,杜大人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四围寂静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水华寺内那只两丈长的描金木鱼一下一下地撞在重至千金的青铜大钟上,那钟声悠缓低沉,在明晓山中回荡,久久不散。

  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波又一波地狂喜涌上他的心头,她竟是平安回来了。
  众侍女齐声应着,一时间那梅花墙下头细碎的脚步之声渐渐地去得远了。

  他心中喟然长叹,原来,这样的幸福,命运也不吝啬于赐予他们。他明日赴京赶考,而她却要在邱家大宅里独自生活。他不能为了眼前的片刻欢愉恩爱而至她于冰言冷语之中,若老爷子知道自己早已钟情于她,那她往后在邱家的日子只会如同冷窖一般——更何况后院里头还有一口井,他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关于那口井的骇人传说突然袭上心头,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的阿筝怕是等不到他回来的那一日!他不能让他的阿筝去冒这个险!

  王旬看他神色有异,只是他素来豪爽豁达,也不做他想,只道他是病中难受,唤来店家收拾碗筷,又嘱咐了他几句要将养精神早些安寝的话,便掩门而去。
  不过是一夜之间,京城最显赫的家族之一,昨夜还鲜衣怒马的亲贵转眼之间便成了阶下之囚,阖家三百来口人俱是交付大理寺审理,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与那丽妃有了半点关联。

  苏萧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的确是下官预备的。”

  文九急道:“殿下!让妙仁先生看看苏大人罢!”
  那人又缓声道:“殿下顾念着苏大人,故而让属下给苏大人捎来这一句最最要紧的话,还请苏大人千万珍重。”

  杜士祯笑着接口道:“我哪敢打趣王爷啊,王爷既然得了水神的酒杯,那总得赏点儿我们点什么啊。”

  苏萧这一场病,来势实在是凶猛,病榻缠绵,足足挨过一旬才慢慢有了起色。王旬时常来看他,两人常闲坐着品评些书画诗词,论说些前秦后汉。苏萧为着家仇之故假做男子,怀揣着天大的心事,两人言谈间,她自然是言语打叠着几番小心,然而王旬却是个胸怀磊落之人,常常顺手带点鲜见的新奇玩意儿,给她聊说些酒肆茶坊里听说的各式趣闻,言谈见识不流于俗。多日相处下来,苏萧深觉王旬醇厚大气,渐渐放开心事,自在畅谈,王旬也敬苏萧年少沉稳才思敏捷,两人深觉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遂引为知己,十几日下来,已是无话不谈。
  众人都是远离家乡,本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却和妻儿老小远隔千里,加上平日里又俱都是尽心服侍,本来一年到头就难得有什么耍事,好不容易等到月夕,苏萧不忍心让他们都受了她的拖累,陪着他们两个吃些冷饭。于是也不等王旬到席,苏萧就打发了他们几个去外院好好喝上一盅,又嘱咐他们今夜不用收拾,席散之后,自去走月上市放花灯。

  苏萧方才听闻邱远钦之言,已是冷汗泠泠,原来他竟然想将此事为她一力承担了下来!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答案仿佛就藏在他的眼神之中,仿佛就藏在他那些掷地有声的言语之中,那样地呼之欲出,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往深处细想。

  郑清是贵妃所出的第二子,贵妃第一胎的皇子乃是皇帝的皇长子,只是不到三个月便夭折了,因此上贵妃很受了些打击,身子也越发的羸弱,调理了经年方才慢慢转回心思,居然在三十七岁上头得了郑清,那年皇帝已愈半百,老来得子,因此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更并非一般皇子能及。
  郑溶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近前来:“你去办三件事情。我与苏大人从水华寺山门出来在朝西一里路的地方遇刺,刺客伤了雪玉,它受的伤甚重,应该跑不远,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去查看查看,看那地方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第二,派人请顾相到这里来一趟,天晚些再去,尽量不要惊动旁人。”他顿了一顿,“第三,找两个知根知底的下人过来伺候,苏大人在这里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那一位坐在湘妃竹帘后面的那位俊朗男子。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低头理了理丝弦,再偷眼看了眼那帘子那边,那个男子从两个时辰前便一个人要了桂花酒坐在那里独斟独饮,她是这城中最富盛名的清倌儿,多少人为着她一掷千金,可是这个男子自打走进来之后,便并未曾正眼看她一眼,他只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仿佛这尘世与他毫不相干,他的眼中只有那一杯酒中之物而已。

  那伤处果然极为狰狞,不仅极深,竟然达到两指之宽,正当中的一块已是血肉模糊,四周的皮肉微微朝外翻起,那血水混着药水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郑溶方才由于相思方的缘故,对她一直避不目视,现下将那伤口凑在近处细细地看来,却叫他的心仿佛顷刻间被一把利斧劈开一般,疼痛难忍,他虽是见多了浴血战场上的各种惨烈之状,可叫这样狰狞可怖的伤处落在她的身上,又叫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时间,他只觉自己的胸口正如她那伤口似的,早已是被那利斧劈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两步赶了上去,劈手夺了那门房手上的那张拜帖,下头的落款果然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两个字——苏萧,手指微微颤抖,拆开来一目十行草草看来,却是她今日邀了他去纸笔胡同小聚。

  见两人过来,红云忙抽出袖中的绢帕儿往他们身边儿一凑,只觉那绢帕儿上的香气甜腻腻的,直要熏得人骨酥眼饧,黑衣公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与前头的那位公子隔开两步来,从袖子中摸出一锭整银放在她的手中,道:“姑娘,我们爷想见一见你们楼里的头牌姑娘。”

  那妇人又是一巴掌,那女孩子一边的脸登时便红肿起来,只见那妇人指着那女孩子,冷笑道:“我可没福气要你伺候,你那死鬼娘就是个扫把星,把你爹那病痨鬼伺候得只剩一口气了!你就是个小扫把星,成日间好吃懒做,这个家就是被你个败家子小娼妇给败光的!哼哼,街坊四邻都说你是个孝女,我看啊,趁早把你打发了,好换了银子给病痨鬼买口棺材!”

  顾侧低声劝道:“殿下切勿太过忧虑,虽说现下城中内外已是不通消息,可毕竟杜五在里面,便是情况紧急,他多少也能照应一二。昨儿夜里他买通天牢看守放辛七进来救我之时,我特别嘱咐过他,请他千万周全苏萧。”顾侧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殿下,若是再等下去——京城迟早会发生饥民易子相食的惨剧。无论如何为着何人为着何事,殿下都万万不可再等下去了!”

  堂上一片和美之态,苏萧远远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郑溶,下头官员一窝蜂似地上前去给他敬酒,只见他杯盏不停,仿佛兴致甚好,个个来者不拒,且他的酒量也是极好,觥筹交错之间便是酒过三旬却半分醉意也无。

  杜士祯笑着接口道:“我哪敢打趣王爷啊,王爷既然得了水神的酒杯,那总得赏点儿我们点什么啊。”
  玉树临风的邱二公子用扇子轻轻拨开她那染了凤尾花的十指丹寇,温言道:“姑娘见谅,在下已是不胜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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