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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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摸了一把脸,只觉火辣辣的疼,不由冷笑道:“沈大人劳苦功高,奴才们不敢将您怎么样,只是请您将窝藏的内侍交出来!”。
皇帝盯着下头的郑溶,方才心中虽是疑窦重重,现下却不由地想起那日郑溶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整治水患的情形来——这个儿子从小便寡言少语,历来与他不甚亲近,可骑射文策都做得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挑不出半分错处来。在其他的皇子还承欢膝下的时候,郑溶却甚少在他面前流露出大悲大喜的情绪,于是他便同言官们一样,记得的唯有这个皇子进退有度,思虑周全,而郑溶的脾性喜好则全然不知。
文九忙走上前去,替车中之人打起帘子,行了个礼,恭谨道:“顾相来了。”
如此说来,他早已知道她的背叛和出卖?那么——就连她所背负的家恨血仇,她的彷徨犹豫,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冰冷刻骨的目光之下——
苏萧静默站了半晌,心上又是后悔又是凄凉,一来是方才之间,陡然见到那邱念钦,思绪翻涌,一时欠了思量,说了好些话,虽然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说后却暗暗自悔失言,二来她在闺中之时,原本盼着的不过是举案齐眉和美平顺,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未承想时空斗转沧海桑田,现下竟然是这样一番处境,实实地让她心死如灰,心下倍感凄凉。
刘沉许亦笑道:“既是同乡,咱们何必讲这些虚礼?”他转头过来,关心道:“苏老弟,方才王旬对我讲了前几日礼部的事情,唉,如今世道人心险恶,老弟你要多加当下哪!”
那领头侍女冷哼一声道:“算了,这碟子里头盛的是金玉杏酪,不是殿下亲自点的,却是膳房里头的那群小崽子们为着拨好儿,估摸着殿下平日间的喜好而排下的,并不碍事。依我看哪这东西换做往日倒也罢了,在今日上头却是未见得对了殿下的口味。”
顾侧不解道:“殿下难道是要假装迷恋上此人,日日沉溺温柔乡,无心公事朝事,待到皇帝下令你出京,便假装舍不得美色,将圣旨抛之脑后,抗旨不遵?”
说罢也不理会那花儿匠,径直出来,门口早有两名侍卫牵来两匹高大骏马,一匹全身油黑乌亮,稍小的那一匹则通身雪白,郑溶将那匹雪白骏马的缰绳递到苏萧的手中:“咱们去城外的明晓山,并不是很远。”
郑溶负手而立朝着郑洺微微一笑,道:“二哥手段亦是不差——一面将本王逼出京城,一面矫诏登基——若不是本王早有准备,怕不是命丧荒漠便是死于那西凉国之手了罢?”
赵家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嫡出的女儿如此痴情,为了二皇子几乎是命悬一线,心疼女儿的赵大人不得不抹下一张老脸,战战兢兢地去求二皇子的恩典,老泪纵横地道:“臣这女儿只求二皇子在府中赐她一碗饭吃一个住处,再别无所求。”
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仿佛已过了一生一世,水华寺那悠长低沉的钟声终于穿过山水而来。
一番话下来,引得苏萧也不由地抬头看他,她昨晚一时激怒,逞言语之快,告诉邱远钦那银香就是苏筝,昨夜思来想去,她后悔得要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她昨日的话简直无异于直接告诉邱远钦,自己就是苏筝——邱大人的下堂之妇居然摇生一变,成了朝廷命官,这是什么罪名?这是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
苏萧无奈,只得引着他往回走,后头的杜士祯正准备抬脚跟上,郑溶却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他不得不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嘴里低声嘟囔着:“可真是媳妇抱上床,媒婆丢过墙啊……”
郑溶微微一点头:“我倒是忘了,你历来便是个聪慧的女子。我母妃不愿意入皇陵,她驾鹤西去之后,我特向父皇请了恩旨,将她葬在此处。”他又伸手往山下莽莽丛林中一指,那一处隐约透出檐角走兽,“六年之前我立了大功,从疆北回来的时候,父皇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奏明了父皇,在那一处修了一座别院,闲暇之余也常来陪陪她,不然一个人总归是太寂寞了。”
那池家小妹见状,忍不住追问道:“那人年纪轻轻,看着容貌甚好,又同杜家哥哥在一处,看样子必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二姐姐为何如此看轻于他?”
他抬眼看去,下头的几个儿子一时间俱是默不作声,徒留一殿兀自跳动的烛光,殿内几人的人影映在金砖之上,摇曳不已。
往事袭来,他站在窗前,久久不语。到如今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今夜春寒逼人,左脚膝盖历来遇上天气乍变,寒气顿生,每每便免不得几日的疼痛难忍,这怕是那次三天三夜的罚跪后,留给身体最深刻的记忆。
他低头道:“孙儿如何不管?孙儿未过门的媳妇乃是苏家之人。”
她逃似地转身而去,只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惶惶不安的地方,哪料到她还没有迈出一步,却被郑溶从背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哪怕是看错了人,我也不会放开你……”
黄达边说边往上偷瞧上头的那位爷的脸色,前头的话根儿还含在舌头底下,错眼却看到上头的郑溶嘴角微微抿紧了些,明白再说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忙噤声侍立,再不敢出声气儿。
八月桂香时节,已经是初秋天气。
顾侧道:“殿下此言,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京城是万万不能出的。只是圣旨一下,却有旁的什么办法抗旨留在京中?”
刘正掐着指头细算:“根据下官推测,不出十日,必到昌安。”
青烟体,乃是当朝皇帝独创的字体,因其形状若春日风中的烟柳,故而称为青烟体,文人墨客效仿甚多,只是皇帝本身书法造诣极高,那青烟体因此上也不是庸凡之辈能学得像的。
说罢,转身离开,宽袍轻袖,踏月渡云,悠然而去。
郑溶点点头,忽然又嘱咐道:“你明日早些离店,切勿让人发觉,这次随行之间,有那夜燕子塔上见过你的人——那人名叫苏萧,你飞鸽传书给京城的左相,叫他查查这苏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他突然住了口,没再往下说,只朝着那文九摆了摆手,“你且去罢。”
郑洺猛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原来是那个贱人!我原以为她是你害死的——你竟然同那个贱人有勾连……”他突然反身抽出佩剑,朝着郑溶扑过去,“今日你便同那个贱人一道儿在地底下去见先皇吧!”
这一日,郑清正在行邸中与手下几个将士商量驻防之事,却听得下头人来报:“殿下,奉曲送来了加急火漆信函!”
皇帝盯着下头的郑溶,方才心中虽是疑窦重重,现下却不由地想起那日郑溶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整治水患的情形来——这个儿子从小便寡言少语,历来与他不甚亲近,可骑射文策都做得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挑不出半分错处来。在其他的皇子还承欢膝下的时候,郑溶却甚少在他面前流露出大悲大喜的情绪,于是他便同言官们一样,记得的唯有这个皇子进退有度,思虑周全,而郑溶的脾性喜好则全然不知。
文九忙走上前去,替车中之人打起帘子,行了个礼,恭谨道:“顾相来了。”
如此说来,他早已知道她的背叛和出卖?那么——就连她所背负的家恨血仇,她的彷徨犹豫,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冰冷刻骨的目光之下——
苏萧静默站了半晌,心上又是后悔又是凄凉,一来是方才之间,陡然见到那邱念钦,思绪翻涌,一时欠了思量,说了好些话,虽然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说后却暗暗自悔失言,二来她在闺中之时,原本盼着的不过是举案齐眉和美平顺,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未承想时空斗转沧海桑田,现下竟然是这样一番处境,实实地让她心死如灰,心下倍感凄凉。
刘沉许亦笑道:“既是同乡,咱们何必讲这些虚礼?”他转头过来,关心道:“苏老弟,方才王旬对我讲了前几日礼部的事情,唉,如今世道人心险恶,老弟你要多加当下哪!”
那领头侍女冷哼一声道:“算了,这碟子里头盛的是金玉杏酪,不是殿下亲自点的,却是膳房里头的那群小崽子们为着拨好儿,估摸着殿下平日间的喜好而排下的,并不碍事。依我看哪这东西换做往日倒也罢了,在今日上头却是未见得对了殿下的口味。”
顾侧不解道:“殿下难道是要假装迷恋上此人,日日沉溺温柔乡,无心公事朝事,待到皇帝下令你出京,便假装舍不得美色,将圣旨抛之脑后,抗旨不遵?”
说罢也不理会那花儿匠,径直出来,门口早有两名侍卫牵来两匹高大骏马,一匹全身油黑乌亮,稍小的那一匹则通身雪白,郑溶将那匹雪白骏马的缰绳递到苏萧的手中:“咱们去城外的明晓山,并不是很远。”
郑溶负手而立朝着郑洺微微一笑,道:“二哥手段亦是不差——一面将本王逼出京城,一面矫诏登基——若不是本王早有准备,怕不是命丧荒漠便是死于那西凉国之手了罢?”
赵家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嫡出的女儿如此痴情,为了二皇子几乎是命悬一线,心疼女儿的赵大人不得不抹下一张老脸,战战兢兢地去求二皇子的恩典,老泪纵横地道:“臣这女儿只求二皇子在府中赐她一碗饭吃一个住处,再别无所求。”
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仿佛已过了一生一世,水华寺那悠长低沉的钟声终于穿过山水而来。
一番话下来,引得苏萧也不由地抬头看他,她昨晚一时激怒,逞言语之快,告诉邱远钦那银香就是苏筝,昨夜思来想去,她后悔得要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她昨日的话简直无异于直接告诉邱远钦,自己就是苏筝——邱大人的下堂之妇居然摇生一变,成了朝廷命官,这是什么罪名?这是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
苏萧无奈,只得引着他往回走,后头的杜士祯正准备抬脚跟上,郑溶却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他不得不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嘴里低声嘟囔着:“可真是媳妇抱上床,媒婆丢过墙啊……”
郑溶微微一点头:“我倒是忘了,你历来便是个聪慧的女子。我母妃不愿意入皇陵,她驾鹤西去之后,我特向父皇请了恩旨,将她葬在此处。”他又伸手往山下莽莽丛林中一指,那一处隐约透出檐角走兽,“六年之前我立了大功,从疆北回来的时候,父皇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奏明了父皇,在那一处修了一座别院,闲暇之余也常来陪陪她,不然一个人总归是太寂寞了。”
那池家小妹见状,忍不住追问道:“那人年纪轻轻,看着容貌甚好,又同杜家哥哥在一处,看样子必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二姐姐为何如此看轻于他?”
他抬眼看去,下头的几个儿子一时间俱是默不作声,徒留一殿兀自跳动的烛光,殿内几人的人影映在金砖之上,摇曳不已。
往事袭来,他站在窗前,久久不语。到如今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今夜春寒逼人,左脚膝盖历来遇上天气乍变,寒气顿生,每每便免不得几日的疼痛难忍,这怕是那次三天三夜的罚跪后,留给身体最深刻的记忆。
他低头道:“孙儿如何不管?孙儿未过门的媳妇乃是苏家之人。”
她逃似地转身而去,只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惶惶不安的地方,哪料到她还没有迈出一步,却被郑溶从背后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哪怕是看错了人,我也不会放开你……”
黄达边说边往上偷瞧上头的那位爷的脸色,前头的话根儿还含在舌头底下,错眼却看到上头的郑溶嘴角微微抿紧了些,明白再说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忙噤声侍立,再不敢出声气儿。
八月桂香时节,已经是初秋天气。
顾侧道:“殿下此言,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京城是万万不能出的。只是圣旨一下,却有旁的什么办法抗旨留在京中?”
刘正掐着指头细算:“根据下官推测,不出十日,必到昌安。”
青烟体,乃是当朝皇帝独创的字体,因其形状若春日风中的烟柳,故而称为青烟体,文人墨客效仿甚多,只是皇帝本身书法造诣极高,那青烟体因此上也不是庸凡之辈能学得像的。
说罢,转身离开,宽袍轻袖,踏月渡云,悠然而去。
郑溶点点头,忽然又嘱咐道:“你明日早些离店,切勿让人发觉,这次随行之间,有那夜燕子塔上见过你的人——那人名叫苏萧,你飞鸽传书给京城的左相,叫他查查这苏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他突然住了口,没再往下说,只朝着那文九摆了摆手,“你且去罢。”
郑洺猛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原来是那个贱人!我原以为她是你害死的——你竟然同那个贱人有勾连……”他突然反身抽出佩剑,朝着郑溶扑过去,“今日你便同那个贱人一道儿在地底下去见先皇吧!”
这一日,郑清正在行邸中与手下几个将士商量驻防之事,却听得下头人来报:“殿下,奉曲送来了加急火漆信函!”